农舍独立稻田中,没有围墙,朝南种一溜扶桑,和稻田隔开,一年四时都有艳红花朵,衬着绿色稻田特别醒目。
我的童年也很少有“围墙”阻隔,邻里社区多以植物间隔,扶桑、月橘、刺竹⋯⋯都可以做围篱,有点间隔,却方便沟通,还可以四时看花开,享受沁鼻花香。
母亲常隔着一排扶桑和邻居闲话家常,嘘寒问暖,也隔着花树,互赠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食物。
农舍东边靠马路新修了一段一米高的短墙,设了铁栅大门。这是现代都市人“界限”的概念了。
图:“在都市里,慢慢失去了自然、日照、风、山脉、河流、星辰”
在都市里,慢慢失去了自然、日照、风、山脉、河流、星辰。因此,住宅失去了和天地、风雨、晴寒对话的能力。龙仔尾的农舍让我知道传统民宅的“风水”,也就是有好风,也有好水。
旧式传统农舍多朝南,避北风,也取朝阳较长时间的日晒。一排三间的正房,和低矮仓库成“L”型,围出一个大约三十米长、二十五米宽的庭院。
这个宽阔平坦的庭院,原来是晒谷场。传统农家,都有宽大的晒谷场,收割以后,稻穗在这里打谷,谷粒利用自然风扬场,吹去杂质,让一颗一颗稻谷平铺在广场上,用日光晒透,时时用竹耙翻转,才能贮存。
这是我童年时看到的农村晒谷场,也是我童年时最爱玩的地方。大人忙着农事,孩子帮忙赶走抢食稻谷的鸡、鸭、鹅。
晒谷场的阳光和风都好,农忙后,冬天在这里晒太阳,背上晒得暖乎乎的,比暖气都好。夏天夜晚就常在这里吹风乘凉,听长辈老人说故事,天阶夜色凉如水,一次一次细数数不清的天上星辰。
现代机械化的农家,插秧、收割、打谷、烘焙,都由机械代替。收割以后,大约十天,新米就可以包装上市。
旧的晒谷场闲置了,变成宽广的庭院。
都市里的墙好像严防逾越,龙仔尾的墙却一点都没有阻隔。墙在都市里,在农村偏乡,常常有不同的意义。
我们或许只专注于都会的伦理,防卫、隔绝、封闭、囚禁的空间,慢慢遗忘了在空阔的天地间,生命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生活。
文/蒋勋